《纽约时报》记者手记:那些准备迎接末日的硅谷人,真的是杞人忧天吗?
The Prepared 的網站負責人之一喬恩·斯托克斯(Jon Stokes)正和他的女兒在德克薩斯的家中躲避疫情。圖中他的女兒正在用一個管子吹氣生火。以前提到“為末日做準備”會遭人嘲笑,現在卻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末日準備者的隊伍圖片來自《紐約時報》,攝影師 Tamir Kalifa
本文來自《紐約時報》,作者 Nellie Bowles,原文標題“I Used to Make Fun of Silicon Valley Preppers. Then I Became One.”
硅谷的末日準備者們
在硅谷里,工作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幾年來,硅谷的“末日準備者(Silicon Valley Prepper)”是硅谷生態系統中最容易遭人嘲笑的群體。在大部分人眼里,他們可能是這樣一群人:做廉價的軟件工作,偏執,開發只值 0.99 美元的游戲,隨時隨地準備逃生包,在新西蘭投資地堡掩體,在網絡云端分享世界末日來臨時如何生存。
他們生活在一個美麗、祥和的硅谷,但拿到工資的第一件事卻是在為末日的到來做準備。
現在新冠疫情在全球迅速蔓延,這些末日準備者的行為似乎得到了解釋。這些程序員和創始人囤面粉和衛生紙的行為,現在看起來不僅是正確的,而且是高明的。
他們很早就戴上了口罩,準備好了 Purell 免洗洗手液。他們敢于和科技媒體對抗,后者到 2 月下旬才開始建議大家減少不必要的出差和握手,而末日準備者們早早就開始實踐這一切。此外,他們還進行了大量關于新冠疫情的投資。
在這樣的背景下,一個名叫“The Prepared”的網站在他們之中流行起來,里面有類似《末日準備者初級指南及清單》及《為什么你需要為末日組好準備》。網站的創始人是硅谷的老牌企業家約翰·拉米(John Ramey),他于 2018 年創了該網站。
他在落基山脈的某一處同意接受我的電話采訪:“人們很快就會意識到,前幾十年的穩定是少有的、脆弱的。現在疫情的到來讓人們開始擔憂,但是早在疫情之前,人們就已經見證了氣候變化、資本主義的不穩定和不公平、二戰后世界體系的崩潰,等等。我們的世界要面臨崩潰了。”
為什么末日準備者最早出現在硅谷?
當普通人后知后覺開始為疫情囤貨時,在硅谷,末日準備者早就已經是個流行詞了。為什么對于這些處在世界科技前沿的人來說,他們總覺得災難近在咫尺呢?
當然,從地理學上講,可能是因為硅谷建在了地震帶上,所以他們的憂患意識比別人強烈。
從經濟上講,他們的錢來得快去的也快,很容易造成不安全感。
從技術層面講,可能是因為硅谷人總是想著如何破壞一個系統,所以他們知道破壞系統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但是,最可能的解釋是,硅谷中聚集了人類中最聰明的一些人,他們刻意訓練自己對各種各樣的意外保持積極樂觀。在舊世界里,東海岸的人往往是保守、懷舊的。但是在一個滿是初創企業的新世界里,這里的人會很高興看到自己犯了錯誤,或者自己的設計還有缺陷。因為這意味著你有機會做發明、做改進,也意味著你有錢可以賺。
硅谷末日準備者:是傻瓜還是未來的幸存者?
山姆·艾特曼(Sam Altman)是硅谷人工智能小組 OpenAI 的負責人,也是末日準備者運動的重要人物之一。當他看到 2016 年《紐約客》刊登的一篇文章之后,就開始從以色列國防軍手中囤大量的槍支、黃金、碘化鉀、抗生素、電池、淡水資源、防毒面具等,并且在加利福尼亞海岸的大蘇爾地區囤了地。
現在他人沒有在大蘇爾地區。當我撥通他的電話后,發現他還在舊金山和自己的兄弟馬克斯·艾特曼(Max Altman)工作,為疫情籌備口罩。
對于山姆來說,現在媒體對病毒長篇累牘的報道,對他們硅谷人來說沒有意義。“我覺得有意思的問題應該是‘為什么硅谷人做對了’,而不是‘為什么(這個國家的)其他人做錯了’?我覺得一個可能的原因是,每當科技行業說某某東西是壞的,媒體就會站出來說科技行業的人是錯的,會嘲笑我們的大驚小怪,如果這樣的嘲笑能獲得點擊率,他們會毫不猶豫這么做。他們(媒體)總是嘲笑發出警報的人。”
The Prepared 的創始人拉米向記者展示自己囤的口罩圖片來自《紐約時報》,攝影 Benjamin Rasmussen
早在一月和二月,山姆就注意到硅谷著名的投資者巴拉吉·斯里尼瓦桑(Balaji Srinivasan)、保羅·格雷厄姆(Paul Graham)、杰夫·劉易斯(Geoff Lewis)等人開始轉發大量有關新冠病毒的推特。
2 月 13 日,美媒 Vox 發表了一篇名為《請不要握手:科技行業對新冠病毒感到畏懼》,這篇文章讓很多硅谷末日準備者感到憤怒,他們覺得自己被嘲笑了,也覺得公眾根本沒有聽進去他們的警告。那時候大部分的主流媒體都在報道世衛組織和美國政府的反應,這些報道只字不提戴口罩的重要性,對病毒的危害也是輕描淡寫。
但是硅谷末日準備者的隊伍卻在不斷壯大。艾瑞·保羅(Ari Paul)是硅谷一家加密貨幣投資公司的首席執行官,在看到投資者斯里尼瓦桑的推特之后,就開始進行囤貨。“我買了一些橡膠手套,買了一個月的食物和水,然后還取了夠花幾個月的現金。”保羅告訴我他有一套在鄉下的房子,為了“以防萬一”,他在房子入口放了一把砍刀。
還有朱莉·弗雷德里克森(Julie Fredrickson),她最近賣掉了自己的化妝品公司。因為她的供應商在亞洲,而疫情讓供應鏈阻斷,她考慮再三后決定從中抽身。朱莉在東海岸長大,現在卻居住在曼哈頓。當我見到她時,她向我展示自家的“水磚”和睡袋。
當我也加入“末日準備者”的隊伍
最后一個做出改變的是我自己。我在硅谷做了這么久的報道,一直覺得硅谷的末日準備者是杞人憂天的愚人,他們把自己當成精英,想要通過一場災難把其他人甩在身后。
但是在一月份左右,當報道亞洲疫情的新聞越來越多后,我也開始買手套、戴口罩,并且按照 The Prepared 網站給出的建議做準備。不得不說,這些建議是有它的道理的,它的核心就是“在災難降臨時,最小程度地依賴國家社保體系,最大程度地保護自己”。我開始想象世界末日來臨時會是怎樣一番景象,我覺得它應該和那種第一人稱視角的游戲一樣,我在夜里蹣跚而行,在一個毀滅后的世界尋找生存的機會。
很快我就準備好了一個救生包。里面有感冒藥、頭燈、沙丁魚罐頭、手套、護目鏡、防水布、Vipertek VTS-989 款電擊槍和口哨。因為有了這個救生包墊底,我可以把其他珍貴的物資寄給我的父母,把高質量的口罩和洗手液送給我的朋友。我把這一切都準備好了之后,又給地方診所捐了一些錢。
我也開始注意到,那些最開始嘲笑硅谷末日準備者是“傻子”的人,現在又嫌這些準備者在“自鳴得意”。當然,有些末日準備者確實有些得意,但是大部分人都忙于做準備,對這樣尖酸的言論不屑一顧。
末日準備者的話題:“怎么樣才可以買到槍?”
十年前,拉米(Ramey)來到加利福尼亞州的圣馬特奧(San Mateo)定居,并擔任線上廣告創業公司 isocket 的首席執行官。有一天,在和一位創始人喝完咖啡后,拉米無意中看到創始人的后備箱里有一個大袋子,里面都是發生災難時的應急物資——創始人解釋道,這些應急物資包括醫用急救箱,部分食物和水,地圖,指南針,電纜,以及可以切斷安全帶的鋒利刀片。
拉米回憶道,就是從那一刻開始,他決定成為硅谷的末日準備者。
幾年的時間里,準備者們漸漸形成了自己的圈子,拉米經常會被各種創始人問:“你這些工具要怎么擺在一起?”或者是悄悄問:“要怎么樣才能買到槍?”
后來,拉米開始擔任奧巴馬政府的創新顧問。他和別人共同創立了國防創新實驗單元(Defense Innovation Unit Experimental),這是美國國防部在硅谷成立的科技成果轉化試驗組織機構,主要負責將民間的新興前沿技術引入國防部。后來這個項目把“實驗”二字從名稱中去掉,把它轉化為一個常設的國家部門。
在政府部門工作過之后,拉米對國家抵御危機的能力失去了信心。
“我曾經以為那個機構里聚集了很多聰明人,他們正在處理我們面臨的最重要的問題。但是當我走進房間一看,我發現我想錯了。他們真的還在用軟盤運行核代碼。”
當特朗普當選之后,拉米覺得需要開始認真為末日做準備了。2016 年,他從灣區搬到科羅拉州。他覺得美國人需要比以往更加重視末日問題。但是他不得不面臨這樣的偏見:在大部分人眼里,末日準備者都是這樣一副古怪的形象——隱藏在鄉下的掩體中,偏執,保守主義,擔心核彈爆炸和全球革命。
他也遇到過一些極端的末日準備者,自己只是想請教如何把地震逃生工具整理好,對方卻和他講希拉里如何計劃偷自己的孩子。
成立 The Prepared
拉米想要為末日準備者搭建一個國際化的、自由的線上平臺,讓那些擔心氣候變化、社會不穩定和政府出現危機的人,能夠在這里相互交流。
拉米最開始做了一個谷歌文檔,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這一招行不通。最后他創辦了 The Prepared 網站,并招募了科技新聞網站 Ars Technica 的創始人之一喬恩·斯托克斯(Jon Stokes)。
斯托克斯說:“在我的圈子里,大家普遍都有一種斷裂感,就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在我們的生活中突然出現了。然后大家開始反思:也許這個世界并不會按照我們期望的樣子去發展。”
拉米將 The Prepared 網站的用戶稱作“理性的準備者”,因為他們會不斷計算風險值,根據風險做不同程度的準備。拉米表示,這樣的群體不可避免地遭到其他人的攻擊,但是管理員盡量不讓這些人進入網站,任由其宣揚陰謀論,引發混戰。拉米的很多讀者都喜歡低調行事,不希望朋友或者鄰居覺得他們是古怪的偏執狂。
疫情讓硅谷末日準備者重新出現在聚光燈下,他們的隊伍壯大到原來的三倍。新加的投資者中還有 Google AdSense 的創始人以及 Facebook 和 Twitter 的高管。
這樣的變化不乏諷刺意味。硅谷內部有這么多末日準備者,但正是硅谷的科技徹底改變了美國的基礎設施,幫助美國經濟騰飛,徹底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從此雜貨店不再囤貨,而是依賴于完善的物聯網進行統籌和配送。就連醫院也開始只儲存夠用幾天的設備,沒有準備的意識。
斯托克斯說:“做末日逃生的準備其實是為了把我們從一種‘一切都已經最優化’的惰性思維中解放出來,讓我們評估真實狀況,并做出自己的決定。”他正在得克薩斯州的一個農場躲避疫情,“我有太陽能電池板和大容量電池,也囤了一些雜貨,但是我的醫療資源沒有準備充足。”
來自富人的擔憂:“他們會來搶我們的食物”
雖然疫情導致大量初創公司裁員,但是很多人仍然把眼下的混亂視為一種機會。
投資者們一直在尋找那些在疫情中成長起來的初創公司。一位社交媒體公司的主管告訴我,病毒給未來五個月帶來的變化將抵得過平常五年帶來的變化。醫生們現在開始通過 Zoom 看病,學校開始上網課、開設線上講座,各個公司開始適應全員在家辦公的模式,線上購物比以往更加火爆。
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現在電影院已經讓位給流媒體,健身館敗陣給線上健身教學視頻,2010 年我們期待的虛擬現實社會正在成為可能。
對上述改變的需求本質上是對科技的需求,而硅谷的科技可以幫助實現這一點,并且可以給美國經濟注入一股強心劑。但是這樣的改變依舊會讓很多“理性的末日準備者”感到擔憂,因為這樣的科技會加劇社會不平等,最終導致革命性的社會大爆發。
拉米說:“你會發現越來越多的億萬富翁開始覺醒,他們會說‘我們不能任由社會這樣發展,總有一天那些人會來搶我們的食物’。”當富裕的一小撮人開始為病毒危機做準備時,他們也意識到了來自社會層面的更大的危險。
丹妮爾·莫里爾(Danielle Morrill)是一位企業家,他于 2017 年賣出了一家分析初創公司,是 The Prepared 的投資者之一。她最近從舊金山搬到了丹佛,在這里為末日的到來做準備。
她說:“突然有一天我開始意識到,這種(為末日做準備的行為)其實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特權。”
總結
以上是生活随笔為你收集整理的《纽约时报》记者手记:那些准备迎接末日的硅谷人,真的是杞人忧天吗?的全部內容,希望文章能夠幫你解決所遇到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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