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被PUA催眠的人
文/蔣曉婷
來源/直面派(ID:faceurhart)
“我到底是什么?”
今天上午 9 點 59 分,前火箭少女成員 Yamy 在微博上發出喟嘆。
她公開了一則所屬經紀公司“極創引力”的員工大會會議記錄,時間 3 分 11 秒,老板徐明朝當著同事的面,說她“非常丑!很丑!超級丑!是你們所有人里面最丑的!”繼而說她裝時尚,穿的像刺猬。“有病!不會唱歌!之前就是個伴舞的……”
長達 2 年時間,徐明朝對 Yamy 的態度在矛盾的兩極之間反復搖擺,一會兒說她有優勢,一會兒說她不值得,一會兒說絕對支持她,一會兒說要讓他高興,再提需求。這種周而復始的打壓指責讓她陷入極度自我懷疑和低落,“如果有問題,那一定是我的錯。整天活在自我懷疑中難以自拔。”
她發了解約函,被徐明朝威脅:不要作死。
由 Yamy 的遭遇,微博上引發一場關于“職場 PUA”的大討論,有網友感慨:太感動了,職場 PUA 終于被重視起來了。“沒有經歷過的人永遠不知道,無論怎么和別人講,到頭來都會覺得你矯情!”
但依然有很多人,陷在 PUA 的沼澤里,視“打壓”為磨煉,自以為老板的嚴苛,都是“為我好。”
前某互聯網巨頭程序員劉白就有這樣的困惑。好幾名同事都來提醒他被 CEO 給 PUA 了,他不信,用不容置喙的語氣回應:我和 CEO 都是理性、成熟的人。“他成就了我,我成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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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白沒想到自己被上司狠踹一腳的影響這么大。
這是 2019 年 8 月的一個下午,5 點左右,部門會議剛結束,消息就被擴散出去,隨后全公司的同事都知道了——CTO 劉白因為服務器出現 BUG,沒及時排查出來,被 CEO 又罵又踹。
“怎么能踢人呢!”伴隨著震驚,同事們不約而同為劉白鳴不平,在小群里集體聲討 CEO:過分!
CEO 的打人歷史也在線上線下聊天中,一點點被“挖”出來:總是一臉兇神惡煞,同事不止一次看見他打人;CEO 對劉白不止腳踢,還動過拳頭;他之前還打過另一位同事,那位同事辭職走人了……
大家越聊越氣,特別是在看到劉白被欺負后還一臉淡然,沒有出現任何生氣、反抗的舉動,繼續埋頭工作。他們的心里更是堵得慌。
同在一個屋檐下,同事們的情緒風暴,劉白并不知道。第二天一早,他聽到消息,一位部門同事申請離職,下午就離開了公司。這名同事剛入職不到一周,昨天下午開會前還一切正常。不久后,又有一名同事選擇離職。交接當天,CEO 一進辦公室大門就摔了電腦,當著所有同事的面警告這名離職同事:最好好好交接,否則背調不會說一句好話。
這位同事被氣哭了。劉白在一旁幫忙找補,說 CEO 只是一時沖動說錯話,“沒有壞心眼。”還以過來人身份提醒她:離職不應該沖動,“這樣的性格,去別的公司也會有問題。”
聽得對方哭笑不得,“我在好幾個月之前就想著離職,哪里是沖動!”
這名同事沒敢跟劉白說,因為親眼看過他被 CEO 用拳頭打,聽同事說他被 CEO 用腳踹,以至于在辦公室,看到 CEO 出現就心驚膽戰,進公司第 3 個月開始胸疼,被醫生提醒要保持好心情,“辭職是及時止損。”
從那個群情激憤的下午開始,公司接連出現裁員、員工辭職,老同事各奔東西,偶爾聚在一起聊天,談到劉白都是心疼:這么優秀的人,留在公司是圖啥?
這個疑問,在當事人劉白看來,不值一提。他說,CEO 在那次會議上的打罵,純粹是對事不對人。“我當時是真的出了錯。”
他再三強調,自己非常佩服 CEO,是抱著學習的態度和他共事,“做 CEO 的人應該有棱角,我們不希望和和氣氣把事情干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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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白是 CEO 的“腦殘粉”。
在他眼里,CEO 是英雄出少年。大一就創業,做過校園外賣,賣過農產品,組建過線下培訓班,2 年賺下 100 多萬。畢業后進企業實習,短短 3 個月時間,薪資從 2 千漲到 2 萬。去過 3 家公司工作,薪資都是成倍增長,曾擔任某少兒編程軟件公司的 COO,“現在這家公司估值幾十億,如果他不出來創業,身家已經上億了。”
雖然 CEO 是個 95 后,比劉白小 8 歲。但劉白說自己完全比不上他。不管是為人處世,還是事業成就,CEO 遠比自己優秀得多,“比我認識的所有人都強!”
這似乎是腦殘粉的常見語錄。但如果說劉白是井底之蛙,那就太小看他了。
劉白曾在某互聯網巨頭工作了 4 年,身邊的技術大牛不計其數。個人實力也不容小覷。2018 年 6 月從某互聯網巨頭辭職后,曾經的老領導們競相給他拋來橄欖枝,邀劉白加盟,許他 CTO 的職位。
劉白統統沒瞧上。
他認準了 CEO 這位年輕弟弟。不僅基于他所認為的“能力強”,也在于“熟悉”。如果去掉工作因素,劉白說,自己和 CEO 的關系像是沒有血緣的兄弟。
劉白和 CEO 的哥哥認識 12 年,既是大學同學,也是鐵哥們,2013 年北漂后,又是合租在一起的室友,關系一向深厚,也因此認識了 CEO,2017 年劉白買房前,3 個人還曾合租過一段時間。
劉白覺得,CEO 潛能巨大。兩人第一次見面時,CEO 讀大一,性格內向,不愛說話,劉白不得不沒話找話。等到再見面,聊起天來,他就被 CEO 折服了,“口才非常好,思維特別活躍。”
2018 年年初,CEO 邀請劉白加入公司當合伙人。劉白毫不猶豫答應,迅速從某互聯網巨頭辭職。
因為這個決定,劉白的年薪從原先的 60 萬縮減近一半,某互聯網巨頭的期權股份成了廢紙,他不得不戒了燒錢的攝影愛好。
劉白不在意自己當下的經濟損失,“創業公司的工資都不高,合伙人主要靠分紅。”
他看好公司的未來,“公司剛成立,就收到 500 萬融資,情勢一片大好。”他堅信,拿到巨額分紅是遲早的事情。CEO 有能力把公司做起來,他選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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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 CEO 合作前,劉白早有創業的想法。
特別是在即將 30 歲的 2018 年年初,程序員的年齡壓力讓他一下子慌了神:“很焦慮 35 歲的時候,會成為公司的累贅。”
劉白也曾是某互聯網巨頭的“腦殘粉”。
2012 年從濟南某高校計算機專業畢業初期,劉白趕凌晨 5 點的高鐵,從濟南來北京參加某互聯網巨頭招聘會。那天下著大雨,應聘的隊伍很長,劉白在排隊間隙和別人交流技術問題,越聊越自卑,最后干脆放棄面試,當天坐火車回了濟南。
在濟南待了一年后,劉白北漂,應聘進海淀區一家國企當程序員,每天朝九晚五,下午四點半就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大半年時間里,劉白經常去西二旗,在某互聯網巨頭大樓下閑逛。看著身邊一個個人進出大樓,他按捺不住想進公司參觀一次,卻被保安一把攔下,要求拿出工牌,盯得他臉紅。
那天的回去路上,劉白發了一條朋友圈:我多么希望我不是一個過客。
他心里憋著一股勁兒,2014 年 9 月,拿到某互聯網巨頭工牌的第一天,劉白大搖大擺從大門走進去,心里面激動非常,“看你們誰敢攔我!”
他進入某互聯網巨頭的方式頗為曲折。2014 年年初從國企離職后,劉白投了兩家公司,一家是酷我音樂盒,一家是去哪兒網。劉白拿到了酷我的 offer,打算入職,而在入職前夕,一家科技公司 HR 聯系劉白,請他去面試,劉白在網上查資料發現,這家公司是由某互聯網巨頭全資控股,劉白果斷選擇了后者。
幸運的是,入職半年后,這家科技公司被某互聯網巨頭收編,劉白因此成了某互聯網巨頭公司員工。入職某互聯網巨頭后,劉白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夢想成真,“每天和技術大牛共事,交流思考方式、學習方法、技術經驗,技術水平進步很快。”
4 年時間,劉白的職別從 T3 升到 T6,年薪翻倍漲,每年評價都是A,入職第一年拿了 6 個月工資的年終獎,第二年的年終獎也有 3.5 個月工資,第三年就湊足首付,在北京買房安家,結婚娶妻——這在他進某互聯網巨頭之前,壓根就不敢想,“最初的規劃是在北京待幾年,去杭州或者濟南定居生活。”
30 歲之前,劉白走上了世俗意義上的小鎮青年成功之路。但舊的問題解決了,新的問題隨之產生。現實擺在眼前:程序員吃的是青春飯。某互聯網巨頭的技術崗有 4 萬人,早已形成穩定的金字塔結構,越往上越難走,整個公司內部,T10 級別的技術總監,雙手就能數清。普通的程序員,混到 T7、T8 已是罕見,大多數人卡在 T6,就需要琢磨下半輩子的路。“這是大齡程序員不可避免的中年危機,升職加薪很慢,事業沒有往上走的可能,一眼就看到了天花板。”
在劉白看來,大廠出來的中年程序員,找工作并沒有優勢,“圈子很狹小”,屬于進退兩難——大廠對年齡都是一樣的態度,小公司又給不起他們想要的高薪。劉白的幾位領導,在某互聯網巨頭都是 T7、T8 級別,無一例外在 35 歲左右選擇了離職創業。
創業也成了劉白唯一能選的途徑,“創業天花板比較高,可以讓我持續向上。”
變化比計劃更快。到 2018 年年初,劉白所在的部門被要求單獨拆分成公司,這也意味著,他一直看重的某互聯網巨頭工牌即將失效。
其他部門的同事曾主動來找劉白,邀請他換部門,不至于分拆出去。這讓劉白猶豫了好一會兒,想換,又覺得沒什么意義,“只是多抱幾年大腿而已。”
他感激某互聯網巨頭帶給自己的一切,也理解大廠生存規則。再待幾年,還是要出去創業,風險也更大。“年紀越大成本越高,不僅是思想和精力跟不上年輕人,萬一創業失敗了,經濟風險會很大,對家庭來說,就是毀滅性的打擊。”
在這個關鍵時刻,某互聯網巨頭的前任領導、CEO 接連向他發出邀請,劉白卻選擇了那位“弟弟”。他說,老領導們的專長都在技術方面,自己沒有優勢,“CEO 不懂技術,剛好和我互補。”
劉白自稱是個非常理性的人,職業規劃很清晰,而和 CEO 聯手創業,就是他解決中年危機的策略。
他覺得:“同齡人中,我是比較幸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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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背后標有價碼。
2018 年 6 月,劉白以 CTO 身份入職,玩命兒工作。
在某互聯網巨頭工作時,他的工作節奏是在晚上 10 點之前下班,一周工作 5 天,平時周末加班還能調休。在這家創業公司,調休是不可能的,工作節奏升級為 007,沒有休息日。
劉白經常會加班到凌晨 2 點回家,第二天早上 10 點,又準時出現在公司。偶爾項目堆積,會主動熬通宵解決。在劉白看來,自己的職位是 CTO,需要以身作則,技術部同事無論加班到多晚,自己都要陪著。
他也因此成了同事眼里全公司最辛苦的人。
劉白樂在其中。他說,自己享受這種忙碌的感覺,越忙越有安全感。
但同事不這樣想,他們覺得劉白太辛苦,為 CEO 對劉白的做法忿忿不平。
因為前一天熬夜加班,劉白偶爾早上遲到一兩分鐘,CEO 會當著全公司人的面教訓:“不管你晚上加班多晚,早上一分鐘都不能遲到!”
因為部門工作沒有及時做完,CEO 時常會跑到劉白的工位上興師問罪,口出惡言之外,還會動起拳頭。劉白每次都毫無反抗。
同事們在私底下交流時,忍不住懷疑:劉白是不是有把柄被 CEO 捏住了?“其他人被打了之后會辭職,白哥怎么什么反應都沒有?”
劉白則一如既往幫 CEO 找補。他說,CEO 每次罵完他之后,私底下很痛苦,會和他主動道歉。他把 CEO 的火爆脾氣歸結于做事要求高。“很多事情就是被逼出來的。我還有很大成長空間,去匹配他的能力。”
他提到比爾蓋茨喜歡“辱罵高管”的例子:比爾蓋茨經常站在桌子上去罵高管,“蠢豬”、“混蛋”,把對方罵得一無是處,還會當眾丟書砸高管。“正因為這種態度,他們把微軟做起來了。”
劉白同樣是一門心思想把公司做起來。但天不從人愿。從 2019 年 8 月開始,公司項目收縮,接二連三裁員,從原本的 40 多人縮減到十幾人。同事經常聽到兩人吵架,CEO 罵劉白“你真沒用!”、“我明天就發招聘信息,重新招人來。”
年初的疫情則讓公司處境雪上加霜。劉白在 3 月被降薪,“比公司一般員工的收入還低”。劉白不愿意透露具體數字,只說能保障基本生活水平,但生活比起之前要節儉得多。
“這是高管應該做的”,劉白說。等到公司賺錢了,高管的收益會比員工多得多。他目前能做的就是好好工作,幫公司盡快盈利。
在此之前,公司賺過不少錢,劉白聽 CEO 說,創業要有危機意識,公司需要擴大,核心成員還不能分錢。那是在 2019 年 6 月,公司最好的時候,蒸蒸日上,員工人數達到 40 多人。但 2 個月后,公司就陷入不斷收縮的境遇。
劉白對此看得很開。創業就是一場冒險,這幾年沒有拿到分紅、年終獎,是在爭取未來。“公司一定會走上去!”
甚至,為了防止自己拖后腿,他考慮過,一旦發覺自己的能力達不到 CEO 的要求,就主動離職,找一個更牛的人來替代自己。
部分 VC 不賞識 CEO,劉白感到委屈:“因為 CEO 太年輕,就說我們不靠譜!”
面對老同事的不理解,劉白閃出迷茫的眼神。
他說,自己和 CEO 的相處模式,是基于兩個人的信任。
他只在聊到女兒的時候忍不住嘆氣。他說,女兒只有 1 歲大,全靠妻子照料,“自己要工作,家庭要生活呀!”
(應采訪者要求,劉白系化名)
總結
以上是生活随笔為你收集整理的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被PUA催眠的人的全部內容,希望文章能夠幫你解決所遇到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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